文/陈丽华

走近泰安堡之前，有人跟我说，那个土堡是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。这就给了我一个感觉，那幢屋宇，应该就如一个秀美的女子：安静，端庄，大方。

当我们翻山过水终于抵达，来到漳平灵地的易坪村，站在土堡的正南前方的大坪上，第一眼看过去，却情怀大反转地震惊了。壮实。伟岸。一种雄性的气息，赫赫然铺面而来。

古建筑我也曾看过不少，雄伟壮丽的著名建筑，远的不说，本龙岩市内闻名遐迩的永定土楼，已经多次参访揣摩过，圆形的土墙围屋，方形的四围土楼，因为独特绮丽的建筑特色而荣获世界文化遗产称号，那是世界级别的荣耀，声名显赫享誉海外，因此土楼给我的感觉，就是一种名至实归的心理对应的慨叹。

而眼前这个古堡，三进的院落，占地2000平方米，静默一隅，只是一个省级文物建筑，似乎还停留在名不见经传的阶段，寂寂无声。于我而言，还只是第一次听说，亦是第一次走近。这种机缘巧合的遇见，恰如心枯意冷的女子，一路平静地行走，偶一抬头，意外地迎见了一位高大帅气的男子，熠熠光辉，因此本能地暗自惊心。

雄壮的感觉，来自土堡悬山式的层层递进的格局。站立在屋外的大坪上，依稀可以看见错落有致的屋顶，由低而高，渐次推进。这种布局结构，与永定土楼就有着很大的不同了。站在土楼的屋外，游人只能看见最外圈的高大土墙，内部的样式布局仍是个迷，神秘而囫囵。泰安堡则敞亮许多，三进的院落，明朗清晰，一进平房，二进上下两层，三进楼上有楼，若是堡门洞开，三进院落的门套着门，一眼就可以看到最后一个院落的厅堂。这种坦荡，顿时给人一种豁然与心安，由此产生的信任很容易就上升为崇敬，雄壮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
土堡的大门，是花岗岩砌成的拱顶，据说高2米三，厚三米五。墙的厚度超过了高度，这种设计，除了老式的城门如此，普通住宅实属少见，可知防御安保的意识，在设计建造大屋的时候，已是充分考虑了。正门的南面朝外，正楷“泰安堡”三个大字，端正朴厚，悬在两片巨大门扇的上方。正门的北侧朝内的一面，则是“壮丽奇观”四字横幅，配置一副对联：“处世须知怀若谷，为人当学志成城”，可见堡主人的处世态度。同样的两扇高大门板，厚重粗犷。坚固而厚实的土堡大门，加上门顶泄水防火的设计，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。犹如壮汉的铁拳，结结实实，万力难搏。

大门内侧，沿着墙体，东西各一缓步风雨廊梯，一直延伸到最后三进的背面，形成包拢格局。内庭规划，沿着中轴线，东西对称着厅堂、庭院、卧室、厢房、厨房、回廊、天井等布置。所有的屋宇廊阁，都被那一圈自南而北层层递进的围廊环绕着，宛如壮实的男子端然安坐在倚北朝南的太师椅上，宽环着双臂，箍攥着铁拳，庇护着家人与族众。说到庇护，围廊上密布的34个瞭望窗和射击孔，最有发言权。火药的方向，枪弹的巨响，必定还渗透在土墙的泥绺上。那是怎样的匪患，那是怎样的抗击，所有的景况，所有的呐喊，都成了过往，遗留下一片寂寞的记忆空想。

如今，他是安静的。用安静来形容男子，就不是一般的赞美了。要怎样的历练，才能在血性和雄壮里沉淀出这样的安、这样的静。岁月于他来说，其实并不算久远，作为一幢古屋，两百多岁，应该是算不上是老迈的。乾隆年间那个据说是农人身份的堡主许国榜，用了13年的时间，于1780年建成的这个集居住、休闲、避患，御敌等多项功能于一体的围屋，如今按屋舍的年龄和状态，顶多也只是中年壮岁，稳重而圆润。就如整个土堡的平面布局，前方正，后抹圆，这正是人生状态的精准描摹：青葱岁月的棱角毕现，在岁月的打磨中，安然过度到中老时光的圆滑朴厚，任凭其间的勾心斗角，斗拱雕花，激荡也罢，精彩也罢，到了最后，也只剩下洗尽铅华，静坐闲谈。

若说许国榜只是个农人，我恐怕是要质疑的。那个时代的农人，即便阔绰，若没有见过大世面，经过大富贵，恐怕也难建造出如此宏大壮美的屋宇。再者，堡内一副对联：待客闲谈共静坐，寄情退步自安舒。“寄情退步”的表白，是否也透露着堡主人的真实身份？或该是一位隐姓埋名的避祸皇族？或该是朝堂争斗中失意的仕官？如果是农人，这样的家业，何来退步之说。易坪村中，如今大多数人姓许，多是许国榜的后裔，另有少部分人姓王。据说当初许国榜把偌大的家业平均四份，分给三子一女。村中少部分姓王的族人，则是许国榜女婿的传人了。这样的男女平等思想，恐怕也是当时的一方土财主难以抵达的高度吧。

泰安堡，无论当初如何壮丽华美，无论如今如何屋舍俨然，窗廊如故，但他确是寂寞了。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，许国榜的后裔们，逐渐迁出了这个大宅，人声消匿的空间，如同按下了暂停键，停留在了没有通电，水井颓废的落寞里。

泰安堡，这个壮实帅气的男子，依然保持着明朗清丽的框架。但他也走入暂时无法进退的尴尬。寂寞在偏山远地的这些遗世独立，该如何持续辉煌，该如何发挥现实意义，这是一个值得长久探索的共同思考。

作者简介

陈丽华，1971年出生，龙岩财经学校英语教师，高级讲师。民进龙岩市工委副主委。